新文化运动后,我们步入现代文学行列,大量新小说涌现。其中,老舍的《猫城记》、许地山《铁鱼底腮》等含有科幻元素,我认为算不上科幻小说。文学是科幻小说的表现形式,科技才是科幻小说的灵魂。《猫城记》中虽然有飞机,有火星,长着猫脸的人,但更多的是社会生活元素,如脚镣,士兵,敬神仪式,妓女,学者,教育,城市,乡村,管理治安等,更有猫斯拉夫斯基这样带有浓厚人类社会色彩的名字。我倾向于这是一篇寓言,老舍逃于遥远的星球去表现社会环境。
由此,我将目光投向了当代文学,仔细阅读了星河和王逢振选编的从2009年度到2015年度的《中国年度科幻小说》,从中选取了四位作家作品,分别是,王晋康的《有关时空旅行的马龙定律》、何夕的《十亿年后的来客》、韩松的《独唱者》和凌晨的《待我迟暮之年》。它们分别代表了四种选题和四种风格。
王晋康的《有关时空旅行的马龙定律》选取了陈旧的题材,时空旅行和祖父悖论。作者将科幻与爱情、悲情交织在一起,写得有血有肉,温情弥漫。马龙定律是作者对干涉时空问题提出了一种新的假想,“大自然允许对旧时空进行干涉,但存在强度有限。凡超过自限的过渡干涉,其修改痕迹将被自动抹去,转化为局域时空的坍塌。”因此,作者对于人物命运的安排是,从时空中带回了因探索时空旅行死去的书剑,却带不回割腕自杀的马龙。王晋康专注科技对社会的影响,尤其是伦理道德方面,文中多次提及伦理,如“只说今后这五个人(大马,两个丁洁,两个杨书剑)该如何相处?那简直就像是一个乱伦的家庭。” 王晋康安排了书剑因为鲁莽地使用技术付出了生命代价的情节,在小说结尾“我想最后一次告诫他:慎用这项技术。”可以明显看出,王晋康的导向明确,警示我们谨慎使用科技。
何夕的《十亿年后的来客》探讨了人类将被更智慧的物种取代的危险和掌握尖端科技的高级知识分子犯罪的问题。作者的立场明确,“生命不应该分出高低贵贱的。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它有自己的尊严。”文中安插了一名女性,自然而然就有了爱情桥段,却虎头蛇尾,让人摸不着头脑。最出彩的一点是将科幻与侦探结合起来,真相的揭开是一个层层剥笋的过程,吊足了读者胃口。小说在最后留下警告,“十亿年后它还会回来”,读起来沉重得多,字里行间充满焦虑与不安。
韩松的《独唱者》用荒诞的笔触,描写了科技社会中人的孤独感与疏离感。迷人之处在于使人通过水雾去看世界,在满脸的水珠中反而把世界看了个真切。自动点唱机,奇异的生物,鱼相人、龙相人和卡拉OK之神这些涉及科技的地方就是水雾。科幻是借用的手段,当代社会的问题才是作者关注的重点,因此文学太过,科幻不足。但韩松重感受,轻情节,大量细致的心理描写,文学品味在韩松这里得到了大幅提升。
凌晨是一个别样的科幻女作家,她的《待我迟暮之年》探讨的不是科学理论和发达技术,而是一个思辨性的问题,用科技无限延长生命的长度有意义吗?我想起西蒙波伏娃的书《人都是要死的》,这本书告诉我们,漫长的永生是一种天罚。凌晨的观点也是如此,“为了永生的永生,毫无意义”。电子意识出现之后,永生的问题从另一个层面被唤起。小说中的“我”目睹了菜馆里的凶杀案,惊愕于生命的脆弱易逝,下定决心永生。凌晨想象出了“置换”的新概念和多种永生方式。儿子抓罪犯牺牲,妻子将毕生奉献在讲台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死了,他还活着,孤独的游荡。这篇小说脱离了早期科幻文学的粗糙,情节和逻辑经得起推敲,通篇充满哲学思考的同时又丝毫不着痕迹。